从红月开始

  虽然这个村子里的人，看起来有些古怪，他们都塌着肩，歪着腰，一条腿垫着身子，一条腿拖在了身后，身形有些佝偻。就算是看人的时候，也是斜着脑袋，微微后仰着脸那种。
  但陆辛没有因为外形而对他们露出异样的眼神。
  生活在荒野里，他们可能只是营养不良。
  说着这些话时，他也闻到了村子深处，不知哪里传来的肉香，于是笑容更诚恳了。
  炖肉与罐头的区别，简直无法更明显。
  ……
  迎着陆辛和善的笑脸，这个村子里的人，都沉默的看着他。
  陆辛仍然微笑的看着他们，笑容不变。
  倒是这个村子里沉默而有些木讷的人，慢慢觉得有些不自在了。
  有不少人都下意识的转过了头。
  “就你自己吗？”
  在人群里，慢慢走出来了一个老头，他穿着件破烂的羽绒服，皱纹又黑又深。
  “是的。”
  陆辛诚恳的看着他，道：“你们不要紧张，我只是单纯的借宿。”
  说着，鼻子里只感觉不远处飘来的肉香越来越明显，肚子也明显的饿了。
  又道：“如果能准备点晚饭就更好了，我会付钱的。”
  那个老头沉默的上下打量着陆辛，然后慢慢摇了下头：“那你跟我来吧。”
  “这就答应了？”
  陆辛放松了下来。
  不愧是经过了之前的商队与侦查人员探索，确定是危险系数最低的聚集点。
  类似的聚集点，一般很受商队与开荒队欢迎的。
  虽然他们大部分时间，在荒野上都会选择扎营驻足，但是平时也经常会在这些普通人的聚集点交换食物和盐，一来二去，早就已经将这些散布在荒野上的聚集点习性都摸清楚了。
  那份信息量巨大的军事地图，就是汇总了这么多的信息制成的。
  当陆辛推着自己的摩托车，跟着那位老人往前走，两边的人便有些迟缓的，分开了一条路，只是，他们的目光，还是有些木讷而迟缓的，一直看着陆辛，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。
  陆辛都被他们看的有些不自在，友好的向他们看了回去。
  对方不眨眼，他也不眨眼。
  一般在他这努力表达善意的目光下，对方都会主动挪开自己的目光。
  ……
  “你就住在孟老太家里吧，她这里有空房间。”
  那位老人把陆辛带到了村子中间，指着一间路边的，黑洞洞的房屋，嘶哑着声音说道：
  “村子里的人睡的早，客人要是没有什么事，就早点歇着，别随便跑出来……”
  “好的。”
  陆辛答应的很爽快，又道：“晚饭的事……”
  但还不等他说完，那位老人已经摆了摆手，嘶哑着声音道：“都回去吧！”
  周围跟着陆辛的人也好，远远看着他的也好，躲在了漆黑的窗户后面偷瞧的也好，听了老人的话，就忽然散了去。
  有人钻进了旁边的房间，有人猛得拉下了窗户，也有人蹲在了路旁边的阴影里，盯着陆辛看了一会，脸上浮现了一个木讷而诡异的笑容，然后倒退着，慢慢爬进了胡同。
  ……他确实是四肢着地，爬进了胡同。
  ……
  “他可能是受过伤，村子里又没有太好的治疗条件……”
  陆辛替他惋惜的叹了口气，推着车来到指定的房屋前，然后仔细的锁好了车。
  “吱呀……”
  他推开了虚掩的房门，扑面而来的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。
  房间里有些霉味，那是一种掺杂了老家具、湿气、旧衣服、腥臭等混合味道的气味。
  陆辛在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，等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，才左右看去。
  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，他看到靠近窗户的地方，似乎有一张大炕。
  炕上堆积着黑糊糊的东西，是这屋子里霉味的主要来源。
  靠着床头，似乎坐着一个老太太，她一直沉默的看着自己，黑暗里的目光，显得很阴沉。
  若不是因为看到了她，陆辛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看着自己。
  更奇怪的感觉是，陆辛觉得，这屋子里看着自己的，似乎也不只是这老太太一个人。
  “大娘你好……”
  陆辛沉默了一会，声音里多了些热情：“屋里有灯吗？”
  床头的老人沉默的看着陆辛，一言不发。
  陆辛笑道：“没关系，幸亏我有。”
  说着，他就反手关上了房门，然后蹲在地上，从袋子里摸出了一个十几厘米的黑色长筒，轻轻拧动上面的一个圆环，顿时有刺眼的光芒从首端放射了出来，在屋子照出雪亮的一点。
  “哗啦……”
  陆辛听到了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惊慌跑动的声音。
  “别害怕，我调一下就好了。”
  陆辛笑着解释，然后转动圆环下面的一个环。
  这雪亮刺眼的灯光，就开始慢慢变得柔和，最后变成了温暖的淡黄色。
  然后陆辛又将长筒上的一个按钮慢慢往向下拉，灯光开始不向着一个地方聚集，而是均匀的散布了开来。将手电平放在了地上之后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放灯罩的台灯。
  这是韩冰给自己准备的物资之一，特清部开发的多功能手电筒。
  有电池和太阳能充电环，充满了电之后，可以维持高强度电量三个小时以上。
  首部有一个卡槽，推上去之后，光线被折射凝聚，就成了手电。
  放下来，光芒散照，就成了台灯。
  ……
  屋子里充满了柔和的光线，也顿时将一应布置照得清清楚楚。
  陆辛看到，入门右手边靠窗的位置，果然是一张大炕。
  炕上堆着上一些不知原本就是黑色，还是从别的颜色变成了黑色的被褥，厚重阴湿。
  一个头发散乱，穿着厚重棉袄的老太太，就靠在了窗户边上，冷漠的看着自己。
  向她身上一看，陆辛也不由有些惊讶。
  这才知道，刚才感觉的另外一个看着自己的眼神，是从哪里来的。
  老太太的怀里，居然还抱着一个小孩子。
  那个孩子看不出来有多大，缩在了老太太的怀里。
  仅从他露在了外面的脑袋来看，他的脸部有着明显的畸形。
  左半边的脸颊与额头，都异于常人的鼓了起来，眼睛似乎是因为不适应灯光，缩成了一个针眼般的小点，目光凝聚的非常诡异，嘴唇向上翻起，露出了上排乌黑且参差的牙齿。
  他有一只手也露在了被子外面，很不自然的蜷缩着，像是痉挛。
  陆辛回想了一下，感觉他有些像自己当初在图书馆查阅到的唐氏综合征。
  自己当初为了搞明白自己是不是分裂了，曾经恶补了一段精神与奇怪病症方面的知识。
  ……
  在老太太与那个怪小孩的目光注视下，陆辛向他们友好的笑了笑。
  迎着陆辛的笑脸，老太太转过了头，闭上了眼睛，怪小孩则仍是直直的盯着他。
  陆辛从桌子底下，扯过了一张小马扎，坐了下来，问道：“家里有吃的吗？”
  老太太沉默着，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话。
  那个怪小孩则仍是直勾勾的盯着他。
  陆辛笑了笑，道：“没关系，幸亏我有。”
  说着，就来到了房门外面，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大包泡面，和中间吃剩的牛肉罐头。
  罐头已经被打开，里面的气味飘了出来。
  那个床上，缩在了老太太怀里的怪小孩，鼻子掀动了一下，忽然“嗖”的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。
  他的速度居然出奇的快，陆辛坐的小马扎，距离床起码有两米多不到三米的距离，中间还夹杂着掀被子，下床等动作。但他却是一瞬间就来到了陆辛面前，一把抢过了罐头。
  “唰！”
  陆辛伸出手去，抓在了空气里。
  在他伸手时候，怪小孩已经抱着罐头跑回了床上。
  “没事的。”
  陆辛的手仍然抓在空气里，手掌虚握，像是抓着什么，一边说，一边微微摇头。
  他是在向妹妹说话。
  看到怪小孩居然抢自己的东西，妹妹当时就要冲上去，幸亏被陆辛给拉住了。
  ……
  床上传来了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。
  陆辛就坐在了马扎上看着，他看到那个怪小孩，直接将罐头只撕开了一半的铁皮扒拉到一边，然后伸手掏着里面的牛肉吃，汁水从他外翻的嘴唇下面流了出来，沾湿了他的下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