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94节
烟花绽放中，金色流光渐渐凝固，在亿万帝都居民的瞳孔深处，变成威风凛凛的巨神兵，黄金狮子的形象。
“竟然是……陛下！”
“陛下为了我等的安全，亲自出手了！”
“陛下只一刀，就将偌大的星舰残骸斩成碎片，强，绝对的强啊！”
“陛下万岁，帝国万岁！”
不分修仙者还是“原人”，亿万民众，欢呼雀跃，片刻前濒死的绝望抛到九霄云外，陛下厉嘉陵俨然成为他们心目中，最大的英雄和希望。
厉嘉陵驾驭巨神兵在空中兜了半圈，让更多帝都人看到他威武霸气的形象，这才大摇大摆回到皇城深处。
然而，从巨神兵里爬出来时，小皇帝的脸色却是惨淡到了极点，就像是十万火急的战局一样。
这是当然的。
天空中各种残骸坠落的频率越来越高，速度也越来越快。
这说明交战区域渐渐从星域外围朝着天极星的同步轨道转逼近，甚至圣盟人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，能故意向天极星发射大量初速度极高的残骸。
现在还是普通的残骸，说不定等明天或者后天，就变成带着引信和大量破片的晶石炸弹，或者搭载着大批空降兵的突袭小队。
丧失制空权，地面防空火力再密集，都无济于事。
一般的战役打到这个地步，就意味着防守方彻底丧失了战略主动，从此只能龟缩在星球上被动挨打，白白被敌人狂轰滥炸。
厉嘉陵也正是意识到己方的士气和局势都濒临崩溃，才不得不亲自上阵，做出这样一番表演，提振士气，激励军心。
但这样的表演最多一次两次，他不可能整天绕着天极星转圈圈，正事不干，光顾着打爆天空袭来的残骸。
小皇帝喝退想要上前为他检查的医生，一言不发，快步回到了统帅部的指挥中心。
指挥中心的大型通讯平台上空，浮现着数百道闪耀的光幕，分别接通星域外围、临近行星、卫星，同步轨道以及地面和地底的若干指挥所，让小皇帝和革新派的高层们，以最直观的方式了解到最新战况。
此刻，绝大部分光幕却遭受严重干扰，出现点点白霜和严重扭曲，甚至有些画面中的前线指挥官正在大声嘶吼，就被黑暗吞噬，彻底丧失了联系。
“报告指挥中心，御林军第六分舰队已经打空了最后一轮弹药，我们真的弹尽粮绝了，请求立刻支援，哪怕一艘补给舰，哪怕一艘补给舰都好！否则，我们将在三个小时之内，彻底丢掉目前的防线！”
“报告指挥中心，一零一号星空战堡遭遇敌军小股渗透部队的侵袭，敌军的数量不多，但拥有一台巨神兵，正在我军的内部肆虐，不好，敌军的攻击方向竟然是我们的晶石仓库，这帮疯子，难道想用一台巨神兵来交换一座星空战堡，玉石俱焚，彻底突破我们的防线吗？啊！”
“陛下，敌人的火力太猛，进攻太坚决了，臣等全都抱着杀身成仁之心，但是，但是”
一道又一道光幕，在极度扭曲之后，陷入火焰的漩涡或者黑暗的深渊，画面中烟熏火燎的御林军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，为这场惨烈的保卫战，增添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注脚。
厉嘉陵的脸色阴晴不定，尖锐的犬齿深深嵌入嘴唇，但惨白的嘴唇却流淌不出半点血液。
或许，他周身的血管和神经，早就被战火烤焦了。
这时候，地底深处同样传来了坏消息，坏到不能更坏。
“小皇帝叔叔，不好了！”
小明和文文满脸焦灼，出现在斑斑驳驳的光幕中，惊诧万分道，“我们的网络遭到了圣盟人的大规模攻击，不但星空中的战网，甚至连地面上接驳到指挥中心的网络和所有的主控晶脑，都同时遭到了大规模攻击。
“如此猛烈的攻击，这么精妙的算法，简直闻所未闻，连我们两个都从未遇到过。
“对方的舰队深处某个地方，一定隐藏着一台或者很多台计算力远远凌驾于我们之上的超级晶脑，还有某种难以想象的恐怖算法，将这些超级晶脑都统合起来，凝聚成一个完美无缺的整体。
“我们，我们现在也不知道，敌人究竟怎么办到，总之，我们最多再抵挡一阵，灵网防线肯定会被敌人攻破，到时候非但大量星舰、军事基地和千万人口的城镇都要瘫痪，连我们两个都有可能被敌人侵蚀，太可怕了，你快想想办法吧！”
两个小家伙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名为“恐惧”的情感，结结巴巴说完，又坐回控制舱里，双眼紧闭，咬紧牙关，死死抵抗着来自伏羲舰队的灵网侵袭。
厉嘉陵闷哼一声，原本就煞白一片的脸庞，更像是涂上了一层砒霜，更是白得吓人。
小明和文文这两个不可思议的信息生命，原本是厉嘉陵最大的底牌，他还想着在双方星舰彻底纠缠在一起，彼此的灵网都严重干扰和撕裂时，这两个小家伙能侵入圣盟人的星舰，像病毒一样大规模瘫痪敌人呢！
没想到，连小明和文文都束手无策，还有可能反过来被敌人侵蚀和瘫痪掉。
该死的圣盟人，他们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啊！
“陛下，没办法了，御林军已经尽力了这毕竟是一支好几百年没真正动过手的二流部队，能在圣盟主力的狂轰滥炸下坚持到现在，堪称是一个奇迹；而东线战场又是死一般的寂静，辽海侯没有半点儿消息，估计一时半会儿，根本不可能抽离泥潭，所以……”
厉灵海上前半步，在厉嘉陵耳边小声道，“转移吧？”
第2926章 朕意已决！
“转移？”
厉嘉陵眼底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，“去哪里？”
“帝都附近的几个大千世界，全在我们掌控之中，随便选一个，也比困死在这里好，或者我们可以去万界商盟控制的七海星域——那里的绝大部分资源虽然都输送到了帝都，但仍旧停泊着大量星舰，我们暂避锋芒，未必没有、没有卷土重来的一天。”
厉灵海叹了口气，苦笑道，“眼看圣盟人就要封锁极天界四周所有的跳跃点，再不走，就走不了了。”
“附近的大千世界，亦或者七海星域？”
厉嘉陵笑了笑，“然后呢，依靠万界商盟那些小舢板，继续逃亡星海，组建‘流亡政府’吗？算了吧，朕是不会走的。”
“不走不行，现在不是耍小孩脾气的时候，圣盟主力舰队的战斗力远远超乎我们估计，全自动防御体系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，御林军也是强弩之末，眼看四面八方所有防线都要被撕得支离破碎，而东线战场绝不可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决出胜负，至于联邦人，前几天传来的消息如此糟糕，十有八九也是指望不上了，再说，即便他们真的出兵，又能出多少人，有什么用？”
厉灵海情急之下，一把抓住了厉嘉陵的手腕，连珠炮般道，“越是关键时刻，越不可冲动行事，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——圣盟人的邪恶人所共知，就算帝都陷落，他们也未必能很快消化帝都的资源，整个帝国仍旧在我们手里，我们还可以——”
“够了！”
厉灵海正按照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绝，冷不防从儿子口中传来一声怒狮般的低吼，紧接着，她的手就厉嘉陵用力甩开了。
“你——”
厉灵海大吃一惊，一只手半尴不尬地僵在半空，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儿子。
“太后，搞清楚一件事，朕才是真人类帝国的皇帝陛下，极天界、天极星……乃至整片星海的主宰！”
厉嘉陵眼底，暗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，几乎要溢出眼眶，和他陡立起来的眉毛融为一体，少年天子的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，但眉眼间已经萦绕着凌驾于黑星大帝武英奇之上的无边霸气，即便身为亲生母亲，且同样接受过一部分武英奇传承的厉灵海，都被他眼底迸射出来的金焰深深震慑，下意识倒退半步，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“朕当日登基，曾经当着亿万民众和诸天星辰发誓，朕不但要革新帝国，再造辉煌，还要复兴人道，令人类文明的光辉远远超出昔日星海帝国的巅峰，铸造十万年来，空前绝后的霸业！
“言犹在耳，短短数月之间，朕便要像条丧家之犬一样，夹着尾巴逃跑？你叫朕如何去面对全帝国的修仙者和民众，又如何去面对咱们头顶的亿万星辰！朕又如何对得起为了革新大业而牺牲的千万烈士，如何对得起朕这一身强横无匹的先帝传承！
“哼，你真以为，极天界附近这几十个大千世界，真的牢牢掌控在咱们手中吗？这些地方上的驻军和官僚，都是败絮其中，见风使舵的家伙，全无半点战斗意志可言，更何况那里的防御远远比帝都羸弱，连帝都都守不住，逃出去又能坚持几天？难道下一个世界陷落，朕还要再夹一次尾巴，逃到下下个世界去？
“至于七海星域，更不用说了，那里根本不出产任何资源，单纯是星海商贸的中转站，现在，整个中转站全都搬空，所有唯利是图的商人都将他们的资源乃至运输舰统统输送到了帝都，全力支持朕，希望朕打赢这一仗！朕怎么可能逃到七海星域，去和那些眼巴巴指望着朕的商人说，朕把他们的全部身家，都输了个一干二净，只有朕孤家寡人，赤条条逃了出来？你说啊！”
厉灵海艰难地吞了口唾沫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“总之，朕意已决，天子守国门，君王死社稷，朕誓于帝都共存亡！谁敢再多言半个字，祸乱军心者，就是这样的下场！”
厉嘉陵声色俱厉，说到怒发冲冠时，忽然抽出腰间宝剑，高高举起，朝旁边一台战斗傀儡狠狠斩了下去。
“咔嚓”一声，战斗傀儡的金属脑袋连带着半个肩膀，都被他斩落下来，顿时火星四溅，“噼啪”作响，歪歪扭扭栽倒在地。
“哼！”
厉嘉陵利刃归鞘，暗金色的眼眸像是被烧到上千度的高温，激射出两道火舌，从厉灵海出发，在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的脸上，重重扫了一圈。
被他目光威吓的所有革新派重臣和悍将，全都噤若寒蝉，轻轻颤栗着。
整个指挥中心，顿时鸦雀无声。
“太后，过去数年的日夜操劳，为革新大业立下汗马功劳，想必你也身心俱疲了，倘若你实在受不住战火的煎熬，非要走的话，那便走吧。”
厉嘉陵双手背负，全神贯注地盯着光幕上变幻不定的数据，淡淡道，“无论去临近大千世界还是七海星域都可以，在那里好好休养，等着朕的好消息。
“无论如何，朕坚信……
“朕坚信此刻正在天极星内外各条战线和朕并肩作战的勇士们，一定会拼断最后一把刀，流干最后一滴血！
“朕坚信东线战场上的雷成虎和白星剑还有他们麾下的精锐，一定能以摧枯拉朽，横扫千军之势，在最短时间内，平定四大家族那帮土鸡瓦狗！
“朕坚信能孕育出黑风王李耀的星耀联邦，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判断，能看清楚虽然彼此拥有不同的立场，却拥有共同的利益！
“朕更坚信不疑，黑风王李耀本人，一定没死，而是正蛰伏在某个地方，策划着惊天动地，一剑封喉的反击！
“拥有这一切的朕，已经透过战火，看到了胜利的曙光，又怎么可能任凭这来之不易的胜利，白白从朕的指缝里流走！
“还有人，要和太后一起走吗？”
厉嘉陵在指挥中心里，不紧不慢地踱步，从革新派的重臣和悍将们面前，一个个走过。
众人额头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，却是没一个要走。
就连厉灵海都在傻眼半天之后回过魂来，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儿子，小声道，“陛下不走，哀家自然也不走。”
“很好。”
厉嘉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，道，“母后，以不被敌人大规模突入天极星的大气层为底线，我们的各条防线还能支撑多久？”
“大约三十六小时，最多四十八小时。”
厉灵海恢复镇定，心算片刻，飞快道。
不知不觉，指挥中心的聚光灯，已经从她转移到了厉嘉陵身上。
“最多两天，实在太少，我们要竭尽所能为援军的到来，争取时间。
厉嘉陵沉吟道，“这样，为了最大限度鼓舞士气，二十四小时后，向全体御林军和修仙者都宣布，雷成虎他们已经在东线打出了辉煌的大胜，俘获了四大家族的最后一批星舰和大量战略物资，即将回援帝都。
“暗中联络七海星域，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后，向帝都紧急跳跃一批运输舰或者武装商船过来，假装是雷成虎凯旋的大军。
“如果这样，能够让士兵们多坚持五天的话，朕将登上星舰，亲临第一线，希望再多争取两到三天。
“前前后后，如果能多坚持三五天的话，或许就有转机，或许就能等到……希望。”
“陛下，您要亲临第一线？”
厉灵海大惊失色，“万万不可！”
“身为最讲究弱肉强食的修仙者的首领，什么时候连亲临第一线厮杀都变成了‘万万不可’的事情？”
厉嘉陵微微一笑，“再说，朕又不是没在尸山血海中厮杀过。”
“此一时，彼一时。”
厉灵海急道，“现在的陛下，是九五之尊，诸天星辰的主宰，整个帝国的希望，怎可轻易涉险？”
“正因为朕是九五之尊，星海的主宰，所以朕就一定不会有事。”
厉嘉陵整个人都像是被金色的火焰包围，眼底蕴藏着深不可测的黑洞，嘴角却勾起一抹迷人而霸道的微笑，他像是陷入某种恍惚状态，喃喃道，“倘若，朕真是气运之子，众星之主，命中注定要统御修真和修仙大道，令人类文明大放光辉的那个人，便绝不可能陨落在辉煌的起点。
“反过来说，倘若朕竟然在这场战役中命丧黄泉，就说明朕并非亿万星光凝聚，应运而生，注定要领导人类文明的那个人，果真如此，朕还有什么资格称孤道寡，不过是沐猴而冠，死不足惜！
“这，便是朕的道心，即便对面的圣盟舰队再强十倍，都休想将它磨灭，母后和诸位爱卿，也无需多言，依命行事吧！”